養父母不斷柔軟撫摸她肩背的手也剎那變得冷硬，一把將她推去了角落垃圾桶邊，拿出手帕細細的抹著幹凈的手指，罷了將那手帕一股腦兒擲到了她頭臉上。

在那個與小城接壤的郊區小四合院中，六歲的她被安置在大門邊一個小門屋內，冬天滴水成冰，夏天蚊蠅成群。每天夜晚睡覺前，她都要穿上好衣服坐在養父母臥室裏看他們打架，打完後，她就會小心翼翼的把好衣服脫下疊起來放回衣櫥，穿上自己的破爛衣衫回小門屋，蜷縮去破土炕角落裏。

養父母在城裏開著一家小藥店，她白天要做好三餐茶飯給他們送到店鋪裏，之後就提著竹籃出去撿拾可回收垃圾賣錢。養父母很少跟她說話，也很少打她，除非每次去醫院檢查後回來氣狠狠的打架時，他們總會把她拎過去先打上一頓，質問她這個糟糕的引蛋，啥時候才能引到弟弟來。

就算是這樣，漸漸的她還是對他們，對這個家生出了無限依戀，在撿拾垃圾時數次溜進附近的寺廟去跪拜菩薩，祈求自己這個引蛋快點兒給養父母引回個兒子來。

但當她十二歲那年冬天，養母真如願以償的生了個兒子後，她這個引蛋徹底失去了在家中的存在價值。

白天去鎮上的小作坊打工，早晚的照料養母跟小弟弟衣食，十歲的她沒有坐著吃過一頓飯，永遠都是一邊做活兒，一邊在謾罵中慌裏慌張的亂塞幾口了事。

養父也曾好心的委托中間人幫她聯系過深山中的親生父母，想送她回去與家人團圓。奈何，那邊的爸爸不肯返還養父母當初給的那三千塊賣女錢，打八折都談不攏。

得知消息那天，養父母做了一桌熱乎乎的好飯菜安慰她，席間還給她斟了一小杯白酒，盡管心裏滿滿的沒有一點兒食欲，她還是努力的吞咽了一些飯菜，將那杯苦辣的白酒一飲而盡。

再次醒來的她，發現自己手腳被綁著扔到家裏廢棄的地窖中了，潮濕黴變的地上到處是白絨絨的黴菌，老鼠、黃鼠狼挖掘的土堆，隨處可見的野物糞便，蛇類蠕蟲爬動過的清晰痕跡。

她不知道養父母為何把她關在這裏，但清楚修養良好的他們不喜歡她亂叫亂喊，盡管肚子餓的咕咕叫，頭昏眼花的她仍閉上眼睛靜靜的等著，想等他們氣消了下來放她出去。

然而，直到她模糊的意識裏開始出現親生媽媽走下地窖來看她，大姐二姐帶著滿籃子熟食，親熱的餵給她等等幻覺時，也沒聽到地窖上面傳來半點兒動靜。

最終，當一切幻聽幻覺全部消失，一片漆黑的意識內最後一點光亮就要消失時，地窖上的木蓋終於發出了一聲悶響被掀開，一個沈重的腳步聲慢慢走下來，雖然不知道來的是誰，為何下來，已經虛弱的無法起身的她，仍習慣的擡頭沖對面聲音之處露出溫柔的笑臉。

“我滴個天爺爺啊......”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驟然在地窖內響起，腳步紛亂的聲音主人似乎想轉身跑上去逃走，心下一慌，反而一腳踩空跌落進了地窖內。

“打鬼，打鬼啊。”蒼老聲音沖地窖上嘶喊著，抓起木樓梯上懸掛的各種幹菜，廢舊廚具朝她這邊砸甩過來。

“......婆婆。”她一下就聽出了那蒼老生聲音的主人，西鄰的孤老婆婆，從前她們沒少結伴去東街小廠子邊配合著撿拾垃圾，可她拼盡所有氣力的哭喊來到嘴邊卻變成了兩聲咕嚕嚕的嗚咽，三魂六魄嚇掉了一半兒的老婆子一邊朝地窖木梯上爬著，一邊色厲內荏的沖她吼著：“冤有頭債有主，你個死丫頭，別想害我做替死鬼。”

被綁縛著繩索扔在角落的她，身體雖已瀕臨崩潰的邊緣，但模糊的意識此時卻異常的清晰——她知道，這蒼老聲音是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可怎麽叫她知道自己不是冤魂死鬼，叫她願意給自己解開繩索帶上地面啊......情急之下四處張望的她，一眼看到了由打頂梁上懸垂下來的粗麻繩末端，那個先前用來懸掛風幹食物的大鐵鉤子。

強烈的求生欲望使得本已虛脫的她蠶蛹般蠕動著靠近掛滿零碎物件的墻壁，手腳被綁著，唯一可以作用於物體的就剩下嘴巴了，她張口咬住每一個可以借力的物件，一點點依靠著墻壁站起身來，可用盡全力引頸擡頭的她仍無法夠到大鐵鉤的邊緣。

此時，木梯上慌亂急促的喘息聲已經上到中部去了，盡管心下緊張的要死，但她知道在能證明自己是活人之前，不能再喊叫、驚嚇到那唯一的救命之人了。

她再次揚起酸痛無力的脖頸，看了眼那個銹蝕斑駁的大鐵鉤，身子朝下一縮後猛地用力朝上一竄，當嘴巴碰觸到滿是硫磺味兒的冰冷大鐵鉤尖端時張口將其吞進嘴裏死死咬住了，借由鐵鉤的晃動，她將被綁縛的雙腳並攏著朝後面墻壁用力一蹬之後收回來，慣性之力使她忽地隨著鐵鉤繩索的晃動竄到了地窖木梯四層邊緣來。

咕咚一聲悶響，松開嘴巴的她腦袋重重砸在了木梯邊角上，被綁成蠶繭般的身子橫擔在木梯四層上，剛爬上五層的蒼老聲音主人聞聲回頭一看，正見到她被木梯邊角砸的血流滿面的臉龐。

“婆...婆...”如同蚊蠅般細小的聲音從她滿口是血的嘴巴裏蠕出，木梯上方投下來的陽光正落在她蒼白額頭一側的太陽穴處，霍霍跳動的青筋依稀可辨。

“我的黃天老爺，觀音菩薩，泰山娘娘啊......你你這死丫頭，還活著？？”

後來，在她將養了幾天身體恢覆後想去城裏店中找養父母時，西鄰婆婆不得已才如實告訴她，養父母已經變賣了家產帶兒子去南方投資經營了，臨走前夜裏來她家給了點兒錢，委托她進地窖把死掉的養女就地埋了。

怕走漏了風聲被養父母知道，老婆婆也不敢多留她，正好有個大城市的遠親委托她在村裏找個樸實的女孩去做家傭，老婆婆忙給她換了身幹凈的舊衣服，連夜帶她坐長途車到了外省，在那親戚的引薦下與那位冷漠疏離的年輕雇主男子見了一面，得知她通過了面試能留下之後，老婆婆就匆匆回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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